吴窑:葱葱绿海 嘤嘤鸟鸣 处处清新怡人

去吴窑,自定远县城出发,也就只有三十公里的路程。

两位摄友,一位书友和我,还有一位定远中学老师——我往昔的同事,他早同我说过,要与我一道“跑跑”,赶上暑假去感受“五方风气之不同,四时景致之有异”,好呐,于是五人就同车出游了。

恰前途正是万物勃发模样,几位早已兴奋了。

定远与凤阳交界的吴窑,千年古村呢,据考古学家考证,四周好几座汉代墓葬。

史料记载,南北朝以来,就是濠州(今临淮)到庐州(今合肥)到建康(今南京)的古官道呢。

两位摄友都是吴窑的“老客”,见自己最近写了定远石门槛等游记,一再“撺掇”一道去趟吴窑,说是太值得一写了。

这不就去了,朋友嘛。

郦道元《水经注》对吴窑也有描绘呢,一摄友竟对着手机读了起来,青山怀抱,翠竹成荫,溪水长流,古树参天,数间农舍掩映其间……

我想要问,《水经注》四十卷,这几句话出自哪一卷?

昨晚,我查找了介绍吴窑的数篇文章,凡有引述这几句话者,都未注明出自哪一卷,而且引述时上下句也多有颠倒。

但是,还是打住了。

其实,人于世上,还是“理解”为上——理解别人,理解自己。细想想,就此事而言,又有何不能理解的呢?何况,自己有许许多多的时候又都是错的呢,与此“折磨”自己,不如洒脱逍遥,融入自然为妙啊!

窗外闪过齐刷刷的玉米、高粱,一幅幅出穗吐缨的画面。

好多导演也都看中吴窑呢,拍过好几部电视剧,有《十八个手印》、《第一书记》、《永远的忠诚》……等等呀,徐帆、陶虹都来过!

车子流畅地前行着,路旁地里几种豆类作物都在开花,让人似乎嗅着了清芬的味道。

葱葱绿海,嘤嘤鸟鸣,到了吴窑,确感清新怡人。

吴窑的四周,借了一卷古画中连绵翠颜的凤阳山,正半含红日静在那里,将日复一日陪着吴窑直到永远。

两位摄友引着余下三人,往一围栏围起的大树走去,边走边说,千年古树了!然后叙述那一古老的传说——春秋时楚王子落难至吴窑,与村姑吴灵芝发生了一段凄婉的爱情故事……

古树根部,一个一个比拳头还大的瘿节挤压一起,乍看像一群小兽蜷缩在那,一副老态龙钟模样。但抬头往上望去,树梢却嫩绿柔软,晨风吹拂下摇曳生姿;再望树的主干和五条大的枝干,苍藓鳞皴,樛曲古拙,也难怪——经年苔藓、蕈菌的遮压,鸟雀、害虫的剥啄,尤其那严秋寒冬季节,霜露的浸淫,风烟的侵袭……

心中忽地涌出廋信(也巧,与郦道元都是南北朝时北朝人)《枯树赋》中与此古树情境相应的赋言,小声吟咏:

……拳曲拥肿,盘坳反覆,熊彪顾盼,鱼龙起伏……

……莫不苔埋菌压,鸟剥虫穿。或低垂于霜露,或撼顿于风烟……

身旁的老师击节赞叹,说无怪乎杜甫曾写过“廋信文章老更成,凌云健笔意纵横”的诗句。

古树的北边,河水淙淙作响,凤阳山上下来的活水,四季常流不断,若摇铃、若击磐,清音圆润,闻之令人神情一爽。

几人移步近前,只见旭阳斜照,河面上闪动着细碎的泛着红色的粼纹,岸旁茂密竹林,投下大片大片浓荫,特别静谧美丽。河岸上星罗棋布的石头,因经年累月风雨雕刻与河水冲刷,各各形状有异,色彩斑斓,让人觉得饶多趣味。而最是引人之处,是有两块逾丈长形巨石,竟有一半伸入河里,两石中间有近尺空隙,也灌了河水,近旁又有竹树,覆之如亭也!对弈可,闲座可,放歌可,观月可,相饮可,寤寐亦可。

书友盘腿坐于一块巨石上说,当代有位书家别号枕溪,今见此情境,方悟其妙!明末秦淮柳如是,色艺双绝,诗书俱佳,我边忆边说,以青春年华嫁与文坛老宿钱谦益后,两人就常常居于常熟的一座山庄,山庄名曰拂水……

对了,有电影《柳如是》,宋茜主演,一摄友说。

一提到女明星,你就神气活现了,另一摄友说。

哈哈,嘻嘻,嗬嗬……如此别致愉悦的日子,实在说,在人的人生之旅中,美轮美奂,是值得永远珍藏的哟!

“轰轰轰”,“隆隆隆”……刚至早晨七点,在此吴窑村头,从宁静到喧腾,也只是在须臾之间。一车车仿古砖瓦,一车车泥土封根的桂、樟等风景树木,一车车金娃娃萱草、火焰南天竹和草皮,接踵而至。几人不由感慨,发展旅游经济,打造千年古村,吴窑又将要写一篇文采斐然的大文章喽。

几人避开车流,顺着河水向东流淌形成的溪水,伴着轻弹曼舞的声乐,缘溪而行。不上三五十步,路径便曲折起来了,竹树蒙络摇缀,四周充满了野趣。

须知,一行几人,喜的就是这野趣哟!

又前行百十来步,已是苍枝掩径,碧萝盘绕。一阵飕飕风起,只觉两腋习习风生,阒然非复人境矣。

万岁枯藤!一颗苍藓鳞皴的歪脖榆树,枝桠上挂着数匝枯老藤蔓,书友竟对着惊喜叫起,后又扯起一根小树枝,作手握毛笔状,边做动作边喃喃自语道,面对此藤,方悟如何写出悬宕,如何写出坚韧!接着,他又颠来跑去,说又是什么“千里阵云”,又是什么“陆断犀象”……

让世上万物融入自己的艺术生命之中,书友如此情态,不觉让人想起书法史上,怀素观云、张旭观公孙大娘舞剑从而悟得草书笔法的佳话。

书友又对着一棵树道,这是构树,能造书法用纸构树皮纸。自己也跟着书友一道观赏起构树,因自己喜欢构树皮纸,觉得不打滑,有涩劲,尤其适合写章草。几人分散开来,各自找寻自己喜爱的植物。一人发现了女贞树,说此树结子即是女贞子,能滋阴治耳鸣头晕。又一人发现了蒲草,说据古树记载,蒲草夜则可收灯烟朝取其上垂露可润眼睛,一仙灵瑞品呢!又找到了蕨菜、蒲公英、青钱柳、红豆杉,名字就多么富有诗性哟!当然,还有许许多多几人都不知晓的花草,无怪乎孔子在《论语·阳货篇》中,说要“多识于鸟兽草虫之名”了。

忽见数棵大树之下,从树根到地面,再到几块巨石上,都生长了青苔,且是连绵不绝、蔚为壮观矣!阳光照射处金碧辉煌,树荫遮掩处,浓绿青碧。小片处有如山峦之形,有如鸟兽之状;大片处有如抖开了的绿色绸缎,又感觉竟如呼伦贝尔大草原一般,啧啧复啧啧,几人惊喜不已。

其实,古人喜爱青苔者可谓多矣,仅举几例。盛赞过怀素草书的唐代钱起,在《归雁》诗中写道“潇湘何事等闲回,水碧沙明两岸苔”;画史上元四家之一的倪瓒,在《六月五日偶成》诗中写到:“坐看青苔欲上衣,一池春水霭余辉”;尤是集诗人、散文家、文学评论家、美食家、园林学家、书画收藏家于一身的清代袁枚,可谓青苔“知音”之人,在其《苔》一诗中写了“白日不到处,青春恰自来。苔花如米小,也学牡丹开”,饱含哲理,让人遐思。历代丹青高手也不遑多让,如倪瓒,如唐伯虎、徐渭、渐江等等,无不恣意点苔,或浓或淡,堪为玩味;再如扬州八怪中的汪士慎、金农,画梅时最喜点苔,涉笔成趣,精神出之……

一阵风起,树上枝叶摇曳不止,斑驳树影落于青苔之上,幻化不已、顷刻万状。

一副极好的摄影作品。

郑鹏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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